當年電視上的收視奇觀,如今成就了話劇《大宅門》的一票難求。15日,由郭寶昌編劇和導演、中國國家話劇院制作出品的《大宅門》在“2017首屆哈爾濱之春國際戲劇節(jié)”上演。15日的最后一場演出,戲都已經(jīng)快開場了,仍有沒買到票的人在哈爾濱大劇院的門口,向每個持票入場的觀眾問:還有多余的票嗎?有坐著輪椅的老人,被兒女推著進場。郭寶昌把他成長時看到的故事,演繹成白景琦在《大宅門》里的傳奇,大受觀眾青睞。
在中國典型家長集中制下精英家族里成長起來的白景琦,年輕的時候干了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皇帝在的時候,他敢與朝廷舞刀;軍閥來了,他敢與督軍弄槍;日本兵來了,他咋咋乎乎進了大獄。正如他在遺囑里寫道:為九紅,我坐過督軍的大牢,為槐花,坐過民國的監(jiān)獄,為香秀,得罪過全家老少……我死以后,如有與日本鬼子通同一氣者,人人可誅之!前面是他自己這一生最可值得炫耀的事,最后的口號將自己定調成一個誠信的民族主義者的代表。
劇照
白景琦最終決定用“百草廳白家老號”的牌匾做成自己的棺材板。在話劇中,滿頭白發(fā)的白景琦,穿越時空和少年時的自己,共同坐在自己未來棺材上面,對話,念遺囑,除了一生的英雄事跡,還有道德極為正確的字眼兒,比如公布秘方、打日本鬼子等等等等。甚好?。ù颂幱姓坡暎?
可是,為什么這么高的政治覺悟之下,在民族大義的烘托下,他卻還是用那祖先幾輩人都極為珍視的牌匾做了棺材板埋進地下?他為什么不把那塊匾子子孫孫地傳下去呢?是他認為百年老號,再沒有傳承下去的必要,還是沒有人再稀罕這個勞什子?白家老號的牌匾里面究竟承載了什么精神,是需要傳承下去,值得傳承下去,還是更適合被白景琦帶進棺材?
當年白景琦的媽媽二奶奶以“女漢子”的風采,在男人堆里成功爭來了這塊匾,也就把其所象征的品質和誠信搶到了手,使整個家庭在匾的力量下,由弱轉強發(fā)跡壯大。一個象征仁義誠信的匾用如此方式搶到手,這本身就是一個矛盾。如果仁義誠信本身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為什么非得大張旗鼓,用好勇斗狠的手法去搶奪一塊匾。自己重新樹立自己的品牌不行嗎?對手們如跳梁小丑,成功者萬分光鮮。大宅門頭頂一塊匾,成了白景琦一個人的秀場。
大宅門的里面是無數(shù)人痛苦的呼喊
然而除了32張秘方,他的家族值得傳承下來的東西就再也沒有什么別的了。即使在日本兵到來的時候喊幾句口號讓觀眾找到點民族認同感,白景琦的一生能提供的也就是幾個可供戲臺上講的段子。從大宅門的家長制成長起來,最終又是家長制的繼承人,沒有看到他對商業(yè)文化、商業(yè)道德的反思,也沒有看到他對封建家長集權制的權力重新分配。他曾經(jīng)對媽媽“二奶奶”家長制的抗爭也僅是在青春期性需求的引導下,掀起了一點小小的波瀾,在媽媽去世后,他接過接力棒,成為另一個二奶奶。過了荷爾蒙引導下的“激情燃燒的歲月”,他為女人們敢于干點驚天動地的事情和動物世界里雄性為取得交配權沒有太大的差別。交配權取得后,他親手參與制造了黃春、楊九紅和香秀的一生的悲劇。在大宅門里,作為一個管理者,你看不到什么平等,什么是公民,什么是自由,對外經(jīng)商講誠信不造假,滿口仁義禮智信,對內則是弟子規(guī)弱肉強食,毫無章法。比起現(xiàn)在的假藥橫行,我實在不忍心說白家的大宅門是假仁假義,然而他的內外兩套標準證明了這個大宅門只是“看上去很美”,只可遠觀不可近玩焉。對外仁義為了財欲發(fā)家,對內殘酷體現(xiàn)的是私欲的橫行。真正的仁義,造就和諧家庭,成就人的幸福,大宅門的仁義只不過是財富的標簽,身在其中的人很少有善終。
話劇中的畫外音說:白景琦有三響“放屁、做愛、咳嗽”,沒錯,他一生的驚天動地來源于三個生物本能,一旦靠近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傳奇伴隨著粗糙與粗俗,這不是精英家族的成長史,而是一個暴發(fā)戶發(fā)家的過程,二者的本質區(qū)別就在于“百草廳”那塊老匾該跟著他主人進棺材還是永久傳承成為中華精神。
很高興,編劇清醒,選擇前者,無比正確。秘方可以有,匾就埋了吧。
關于作者:田雪緋,中國日報黑龍江記者站站長